美国支付革命及联储的职责

　　杰罗姆·H.鲍威尔

　　摘要：美联储作为改革的领导者和催化剂发挥重要作用，我们呼吁利益相关者共同努力为未来构建更好的支付系统——强调速度、安全性、效率、国际支付以及协作。

　　杰罗姆·H.鲍威尔（Jerome H.Powell）于2012年5月25日开始担任美联储理事会理事。2017年11月2日被美国总统特朗普提名担任下一届美联储主席。1953年2月生于华盛顿特区，1975年获得普林斯顿大学政治学学士学位，1979年获得乔治城大学法学学士学位。在美联储任职之前是华盛顿特区政党中心的访问学者，主要研究联邦和州的财政问题；从1997年到2005年，是Carlyle投资集团的合伙人；在乔治·W.布什政府期间曾担任财政部副部长，负责金融机构政策、国债市场和相关领域。

　　我们生活的世界正在由技术快速变革所定义。美国市值最大的五家公司中有四家属于“技术公司”——所谓技术公司，是指这些公司销售的产品及其运作方式具有鲜明的新技术特征。经过数十年的信息技术投资，特别是在电子通信网络方面的投入，消费者现在动动手指即可获得相应服务。

　　我想探讨一下新技术在改变零售银行和支付业务面貌方面的作用，具体分析商业银行、金融科技（Fintech）公司和其他利益相关机构在改变美国支付体系过程中的作用，并审视美联储与这些支付系统利益相关机构的合作。我的主张是，对决策者和私营部门来说，当前的难题在于，一方面要把科技作为提高金融服务便利性和速度的手段，同时也须保证其安全性和隐私性，以维护社会公信力。

　　零售银行创新

　　和许多其他经济部门一样，零售银行也在接受科技的洗染。传统银行业的特点包括遍布各地的实体分支机构、优先获得的财务和金融数据，以及在分析这些数据方面的独特专长。但是，在当今世界，各个公司已经不再受物理设施和相关费用的约束，很多公司能利用正在爆炸式增长的数据，通过云计算等现代算法、分析工具和机器学习工具来挖掘开发这些数据。银行业也正在适应这样的世界，这个过程对传统业务模式带来了重大挑战。

　　例如，现在的金融技术可以运用数据采集和分析的创新方法来支持授信业务。在过去，客户要获得贷款必须向银行或其他传统贷款机构提供财务报表。而在今天，出借资金方可以使用金融科技平台快速监测和分析来源更广泛的贷款申请人资料，从而验证贷款申请人的身份并就申请人的整体财务状况做出提示。例如，商业贷款申请人可以提交诸如运单数据或客户评论之类的信息作为对传统数据的补充。有了这些额外的信息，银行就能够更全面地了解申请人的日常业务和总体财务能力，进而更有可能向客户（包括一些按照传统数据肯定会被拒贷的申请人）提供信贷。

　　同时，金融科技公司也正在探索使用银行数据的方法，即使某些公司与银行其实并没有明确的合作关系。经客户许可，金融科技公司越来越多地成为数据聚合器，从财务账户中“抓取”各类信息；它们收集和存储银行客户提供的网上银行登录和密码，并用此直接登录客户的银行账户。这些服务可以让消费者方便地随时查看其所有的多个银行和账户的财务信息。

　　这些例子表明，在这种创新环境中需要把握好一个平衡。一方面，新技术的涌现使银行和其他公司能够用各种新业务方式来满足消费者对快速和便利的需求；另一方面，这些新技术也对数据保密和安全以及消费者隐私和保护带来了新问题。决策者和金融行业必须确保金融服务的便利性和速度的改善不是以牺牲金融服务的安全性和可靠性为代价的。

　　零售支付创新

　　新技术也在推动着零售支付的变革。与零售银行一样，零售支付也需要满足消费者对不间断支付和即时支付的期望，同时确保安全和隐私。

　　众所周知，包括支付行为在内的消费者的生活方式现在已经与手机息息相关。虽然我们在手机上花费的总时间持续增长，但每一次电话的时长却在缩短。2015年底，谷歌公司估计，每个人平均每次手机通话时长只有70秒，这种通话每天可能会重复数十次。因此，支付领域的创新者必须创造新的方式来帮助人们移动资金，其不仅要迅捷，要基于手机，更重要的是要足够“平滑”，让消费者在各个短暂的日常片段中顺畅地进行商务活动。

　　基于上述需求，市场上已经涌现了很多提供“即时”付款的智能手机应用。人们可以使用支付应用将资金立即转移给同样使用该应用的其他用户。有些银行也联合开发了快速支付应用程序，从而能利用其既有的存款账户系统。现在的美国人在付钱时已经不需要打开指定的应用程序或去其银行的网站。很多人都会使用Uber或Lyft支付打车费，而不用专门启动银行的应用程序，也不必再掏出钱包。同样，支付提供商可以使用智能手机信息传递服务的应用程序编程接口（API）来将其支付工具直接集成到社交应用程序中。如今，美国的消费者在和朋友手机聊天时已经可以互发钱款了。

　　除了便利以外，零售支付创新也可以为消费者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创新也可以改善安全性，比如提高对消费者身份识别的能力和检测欺诈交易的能力。移动支付引入了很多校验消费者身份的办法，包括通过短信认证码、生物识别（指纹或面部扫描）、设备识别信息、IP地址检验和地理位置数据等。同样，交易数据的便捷获取以及云计算资源使得我们拥有更智能、更快速的算法程序（如增强型神经网络）来检测与消费者支出模式不符的付款行为，这有助于防止欺诈交易。安全性和便利性是成功的支付创新的关键因素，消费者不会将资金存放在不安全的银行系统中，也不会喜欢虽然安全但支付繁琐的银行系统。

　　银行在支付创新中的作用

　　银行在支付过程中的传统作用是持有存款和进行转账。存款人可以从银行的ATM提款进行支付，或者填写支票进行支付。随着科技的发展，我们从ATM和纸质支票转移到通过银行平台进行的电子支付和在线支付——银行仍是必不可少的参与方。最近，面向消费者的技术已经成为行业的前沿领域和核心要件。有时，支付过程是如此无缝地融合在一起，人们甚至忘记了在这个过程中甚至有一个银行，就像Uber和Lyft的例子一样。但是，尽管出现了这样的变化，支付创新从根本上说仍然是研究在何时何地如何将人们的存款进行持有、转让或与其他信息一起打包。银行仍然是这一事件的重要角色；即使这种现实被几层技术所掩盖，但几乎总有一家银行参与消费者交易。

　　鉴于其在持有和转移资金方面的重要性，银行在设计和保障高效的零售支付系统方面将继续发挥关键作用。没有银行参与，资金转移的方式将很难发生重大变化，更无从谈起给消费者带来种种裨益。例如，整个支付系统中所体现的商业活动的高速和持续性特征是基于银行业24x7的实时转账服务。当然，一部分个人支付系统已经能通过自己的网络为消费者实现全天实时支付。但是，如果没有银行系统的参与，在全社会大规模地实现这一目标是很困难的。

　　总之，我们正处于支付系统发展的关键时刻，新技术正在迅速改变支付过程的各个方面。金融科技公司和银行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把握这些技术变革。美国正在致力于建设一个覆盖广泛的、能与其他系统无缝衔接的新支付系统，旨在以可靠、安全和便捷的方式提供资金转移服务，这个任务需要所有支付体系的利益相关机构的协同努力。当我们用支票支付时，我们不必考虑收票银行将会和谁打交道，这种普适性也应当存在于我们所期望的新支付方式中。

　　升级美国支付系统：美联储的战略

　　在美联储，我们认为必须利用好技术变革的机会提高美国支付系统的便利性和安全性。大约五年前，我们推出了一个支付系统改进计划。按照该计划，联邦储备委员会要与所有支付系统利益相关机构开展合作，以建设一个更快、更安全的支付系统。我们都知道，新技术正在改变商业活动的本质和最终用户对支付服务的期望。美国的一些机构通过产品创新开始进入支付市场，但这通常都属于零散行为。与此同时，一些国家正在努力提高它们的支付系统的速度和安全性，这使得美国的支付系统开始落后于某些国家。

　　和国外一些央行一样，美联储没有全面的支付体系管理权力，但我们经常作为改革的领导者和催化剂发挥重要作用。我们呼吁利益相关者共同努力为未来构建更好的支付系统——强调速度、安全性、效率、国际支付以及协作。具体而言，我们规划了五个中期战略。

　　战略一：积极与利益相关机构沟通，设计相关倡议以促进美国支付体系改革，包括建立和加强相关机制，鼓励支付行业利益相关者提供战略建议；以及为利益相关方提供更多的机会提交支付系统升级过程中的反馈意见。

　　战略二：探寻各种有效方式，以促进实现一个更安全、更广覆盖、更快速的美国支付体系。主要内容有：建立并领导快速支付工作组；评估实现更快的支付能力的可选方法；检查多个支付供应商环境下的相关政策问题；根据利益相关者的分析，探索在美国实施快速付款的有效方法；酌情支持利益相关方协作落实快速支付能力。

　　战略三：努力减少欺诈风险，提升安全性，提高支付体系的风险抵御能力。主要措施是：建立并领导安全付款工作组；促进适当的支付安全标准的变革和推广；扩大联储的反诈骗和风险管理综合服务，继续加强美联储支付网络的升级；改善联储的支付欺诈数据的公布，进行支付安全研究并与利益相关者分享结果。

　　战略四：提高国内与跨境的端对端支付效率。例如，制定实施策略，促进在美国支付交易中应用ISO20022标准；加快推进B2B安全电子支付；制定规则，促进P2P、P2B和小企业B2B支付目录之间的更大的互用性。

　　战略五：加强美联储支付、结算和风险管理服务能力。包括：延长国家结算局的营业时间，加快支票支付的银行间结算；鼓励更多地使用同日自动清算功能；扩展美联储国际支付服务；扩展联储金融服务的风险管理功能；为联储的金融机构客户网络提供较好互用性的、安全的支付目录工具。

　　升级美国支付系统：速度与安全

　　银行、金融技术公司、消费者团体、监管机构等利益相关者响应了我们的呼吁，并建立了两个由联邦储备委员会牵头的工作组。共有三百多个利益相关机构加入了“快速支付工作组”，两百多个机构加入了“安全支付工作组”。

　　快速支付工作组的使命是寻求和评估在美国建设一个安全、全覆盖、快速的支付系统的可选路径。工作组首先制定了一套有效标准，罗列出一个快速支付解决方案所应具有的素质，其内涵包括覆盖面、效率、安全性、速度、法律框架和治理结构。虽然工作组的重点是提高速度和便利性，但它也非常重视安全和保障的重要性（这方面的标准占到了所有36项标准中的11项）。

　　工作组促请其成员机构上报符合这些标准的关于快速支付解决方案的建议。不同类型的成员机构一共提交了16项提案，表达了用技术加快支付进程的丰富创意和创新观点。它们的设计思路不尽相同，从中央清算和结算机制到侧重于分布式网络的解决方案。一些建议以交易账户所持有的传统资产为基础，另一些建议则着力于数字货币等新资产形式。成立工作组的目标并不是就快速支付解决方案提出具体建议或是负责实施，而是提供一系列新思考，帮助美国建立更好的支付系统。我们相信工作组已经成功地发挥了这一作用。

　　上个月，美联储在《联储在改革支付进程中的下一步工作》一文中重申了其对支付体系改革的承诺，并更新了联储与支付行业进一步行动的战略和策略。例如，快速支付工作组主张建立一个行业治理框架，以推进在快速支付工作方面的协调和决策。为此，工作组成立了治理框架制定小组，负责草拟、发布治理框架提案，并征求相关公众意见，而联邦储备委员会应工作组的要求，将会主持和推动这一工作。

　　此外，美联储正在研究针对全覆盖实时零售支付环境下的市场需求提供一个专项结算服务——这也是中央银行的传统核心功能之一。我们计划与支付行业和其他利益相关机构积极沟通，进一步了解实时零售支付结算的目前短板和市场需求，并探索能长期支持这方面需求的结算模式。我们还打算进一步研究和评估市场对其他的联储服务或功能的需求。我们在开展评估时注意以当前和潜在的市场状况和挑战为指导，并参照我们长期以来在提供新产品和服务方面的决策标准，包括：是否需要在一个长周期内收回全部政策成本、新服务产生的预期公众收益、其他供应商本身是否难以提供有效的此项服务、新服务的范围和公平性等。

　　美联储也将继续支持安全支付工作组的工作。这个工作组一直在努力对利益相关机构进行支付安全教育，推广增强支付安全性的做法。这些工作是有难度的，因为实质性的进展需要利益相关者就其潜在的脆弱性进行坦诚的沟通。

　　我们的新举措并不仅限于上述这些行动。通过近期宣布的一揽子计划，美联储将坚定地致力于与行业和其他利益相关方开展合作，为实现更好的支付系统而努力。■（本文系作者2017年10月18日在纽约联储银行举办的第41届中央银行年会上的演讲）